茶能清心提神,酒能澆愁忘憂。烹茶時心境閑遠,怡然自得,“使人胸中蕩憂栗”;飲酒時超然物外,意興湍飛,“窮達盡為身外事”。所以唐朝詩人白居易說:“驅愁知酒力,破睡見茶功。”茶和酒經(jīng)過千百年文人吟誦的加持催化,發(fā)酵醞釀出濃郁厚實、氤氳芬芳、令人牽魂縈夢的奇香。多少騷人墨客,在有意無意、似悟非悟之間,很自然地就走進了詩酒相親、茶禪一味的禪境醉鄉(xiāng)。
雖然古代儒家對飲酒之事,多所戒慎,常常提醒人文章來源華夏酒報要自我節(jié)制,不及于亂。不過詩酒之情趣,茶禪之妙理,如不得觚、卣、尊、爵載酒之器,雖愛酒詩仙亦難通大道;沒有壺、盞、瓶、碗烹茶之具,雖得道高僧也無法破煩清神。遠在石器時代,先民就已經(jīng)制作出精美的酒器,歡飲為樂。仰韶文化的彩陶和龍山文化的黑陶酒器,制作的工藝水平極為出色。而殷人愛酒,盛酒所用青銅酒器更是匠心獨運,巧奪天工。事實上,商周時代的青銅酒器,本身就是令人驚艷的藝術作品。魏晉時茶事興起,陶瓷燒制的茶器、酒器,在當時酒社茶會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。尤其唐宋之后,北方邢窯、定窯的白瓷和南方越窯、龍泉窯的青瓷,以及江西景德鎮(zhèn)的青白瓷和青花瓷,成為聞香酣醉之人直通禪境醉鄉(xiāng)的引渡之舟。
降及明代,陶瓷茶器酒器的創(chuàng)制,達到了堪稱空前絕后的境界。明朝永樂、宣德、成化時期江西景德鎮(zhèn)的青花瓷和正德、萬歷以后江蘇宜興的紫砂陶,儼然是飲酒烹茶時的不二之選。尤其明代科舉仕途艱辛,出人頭地不易,無數(shù)文人寄情詩酒,忘懷茶禪,留連徘徊于山水之間。宋晁補之《文與可畫墨竹屏風贊》所謂“詩不能盡,溢而為書,變而為畫”。于是乎歐陽修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的山水之間,成為明代丹青妙手的畫作勝景。文徵明《惠山茶會圖》、唐伯虎《事茗圖》、丁云鵬《漉酒圖》和陳洪綬《蕉林酌酒圖》中的茶爐酒具則仿佛北宋米芾《苕溪詩卷》所云“懶傾惠泉酒,點盡壑源茶”的行書寫生圖稿。
古今名畫寫茶酒之器者為數(shù)不少,諸如唐周昉《調(diào)琴啜茗圖》、五代顧閎中《韓熙載夜宴圖》、北宋徽宗《文會圖》、南宋劉松年《盧仝烹茶圖》、元趙孟頫《斗茶圖》,乃至于明清迄今傳世諸多名畫,都足以令人透過畫中茶器酒器的摹寫,而沉浸于茶禪詩酒的世界。明祝枝山題明四家之首沈周《佳果圖卷》云:“繪事不難于寫形,而難于得意。”如果比之于茶器酒器之圖寫,則前人所謂“爛于瓊瑤”和“色比瓊玖”的陶瓷易繪,而“酒渴春深一碗茶,每夜坐禪觀水月”的畫意難得。清朝乾隆年間畫家薛懷的《山窗清供圖》,整幅畫只畫兩只茶壺和一只茶碗,旁有朱顯渚題詩:“總待新泉活水,相從栩栩清風。”圖簡意賅,如入禪境。薛懷提筆寫真時,案前必有此二壺一碗。如今圖存而壺碗皆不知所終,更遑論壺中所煮之茶。唐張彥遠《歷代名畫記》引陸機論丹青之道謂:“宣物莫大于言,存形莫善于畫。”當驅愁破睡、滌煩忘憂的美酒香茶,注入詩盞詞瓢之際,茶已非茶,酒亦非酒。而當烹茶煮酒的茶壺酒瓶寫入圖畫之時,茶離塵世,酒入醉鄉(xiāng),“不住聲香味觸法”,只見靜觀自得、雋永怡人的“茶顏醉色”。
清朝乾隆皇帝曾遣人圖繪頭等陶瓷器,分別輯錄為《陶瓷譜冊》、《精陶韞古》、《埏埴流光》和《燔功彰色》等圖冊。大內(nèi)寶器自然非民間收藏敢望其項背。然茶酒之于人生,為帝王與百姓所共享。茶器酒器之為用,也不分天潢貴冑與平民布衣。因此不揣鄙陋,竊效《燔功彰色》之旨,而為《茶顏醉色》一書。書中選錄陶瓷器凡48件,茶器酒器各半。不論今古貴賤,但求雅俗共賞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