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左向右依次為宋代油滴建盞、宋代曜變建盞、宋代兔毫建盞。光明圖片
現(xiàn)代紫荊花油滴建盞。陳琦輝攝/光明圖片
福建省建甌市北苑皇綱工藝廠工人采用傳統(tǒng)工藝仿制大型建盞。新華社發(fā)
福建省建甌市北苑皇綱工藝廠85歲的陶瓷藝人黃志松（左二）在查看工人燒制的建盞。新華社發(fā)
福建省南平市建陽區(qū)，陶藝大師陸金喜將剛剛燒制的建盞出窯。新華社發(fā)
一片茶葉，滑入盞中，與水交融，散出芬芳，平和恬淡。
一只盞杯，厚重拙樸，與葉起舞，絲絲相扣，浸漫無聲。
中國幾千年的茶文化發(fā)展史同時也是一部茶器的演變史。在中國茶文化浩如煙海的長河里，建盞是茶器中令人仰止的高峰，它以樸實的材質(zhì)、簡潔的線條、幻化的斑彩，將自然之美展示得淋漓盡致。
建盞，產(chǎn)自福建省南平市建陽區(qū)，是宋代八大名瓷之一黑瓷的代表，享有“瓷壇明珠”的美譽。“建盞就是以建陽當?shù)睾F量較高的紅壤土作為主要胎料，經(jīng)揉泥、拉坯、上釉等多道工序，在建窯的窯爐中燒制而成的黑釉瓷器。”著名建盞考古專家謝道華介紹說，建窯是建陽古時燒制瓷器的窯廠，在建窯燒制的瓷器中，以建盞最為出名。歷史上，無論是帝王將相，還是文人墨客，都曾對建盞極盡歌詠、推崇備至，留下了一段段歷史佳話。
1、盞因茶而興，茶因盞而妙
建陽是建盞的故鄉(xiāng)，古為建寧府建陽縣，建窯、建盞的“建”字就取自其中。走進建陽，漫步在商家林立的建盞文化街上，好像走進了建盞的世界。步入中國建窯建盞展示館，各式各樣的精美建盞琳瑯滿目，讓人大飽眼福。伴著婉轉(zhuǎn)低沉的琴音，一邊欣賞身著宋代服飾的點茶師表演宋代茶藝，一邊品味盛在建盞中的茶湯，在沁人心脾的茶香、清甜醇爽的茶味中，感受建盞的魅力。這種茶盞交融的美景，仿佛讓人回到了那個盞與茶相得益彰的宋代。
據(jù)相關史料記載，建盞創(chuàng)燒于五代末，在兩宋時達到鼎盛，自元代初期開始逐漸衰落。
宋代之所以是建盞的鼎盛期，與斗茶之風盛行密不可分。所謂斗茶，就是比賽茶的優(yōu)劣，先看湯色，再看湯花。當時，上起皇帝，下至百姓，無不鐘愛斗茶。斗茶這一競技活動是由宋代獨特的點茶文化衍生而來的。點茶，即用點水的方式?jīng)_茶，然后趁熱飲用。與唐代的煮茶和現(xiàn)代的泡茶不同的是，點茶需將茶葉碾成碎末，點水時不能破壞茶面，一邊點水還要一邊用茶筅攪拌茶湯，使之泛起湯花。
據(jù)了解，宋人斗茶喜歡用白茶，以茶色白者為上品，而為了創(chuàng)造最佳的斗茶效果，不僅要茶品好，還要有適合的茶盞。“建盞為黑瓷茶盞，配上白色的茶湯，黑白對比鮮明，斗茶效果最佳；而且盞口面積大、盞身厚重，不但可以容納更多湯花便于觀賞，還利于茶湯保溫。”謝道華說。
由于適合斗茶需求，建盞成為當時最佳的斗茶用具，上自宮廷皇室，下至布衣百姓，無不視其為珍品，文人墨客更是不惜用詩文大加贊美。“兔毛紫盞自相稱，清泉不必求蝦蟆”，宋詩鼻祖梅堯臣曾發(fā)出過這樣的感嘆。一代文豪蘇軾同樣也有“明窗傾紫盞，色味兩奇絕”的贊嘆。風雅皇帝宋徽宗對建盞更是偏愛有加，留下了“兔毫連盞烹云液，能解紅顏入醉鄉(xiāng)”“盞色貴青黑，玉毫條達者為上”等名篇佳作，建盞由此成為宮廷御用茶盞，風靡朝野，“身價”倍增。
風靡一時的建盞帶動了建窯的生產(chǎn)，“入窯一色，出窯萬彩”是建窯生產(chǎn)的最大魅力。謝道華介紹說，建盞雖以黑為貴，但卻不是千篇一律的黑，而是在黑中富于變化，并蘊藏兔毫、油滴、鷓鴣斑、曜變等不同的紋樣。“每個建盞都是孤品，都是獨一無二的。這是因為季節(jié)、天氣、窯爐、窯位不同，使得溫度、濕度等發(fā)生變化，所以即使是相同的原料，燒制出的建盞也都不一樣。”
謝道華告訴記者，建盞風格獨特，具有濃郁的東方藝術色彩，在當時與青瓷、白瓷“三分天下”。“建盞在宋代獨樹一幟，影響巨大，整個閩北地區(qū)、福建、全國乃至日本等都紛紛仿制生產(chǎn)。”
然而，由于南宋時期國勢一蹶不振，斗茶之風逐漸衰落。自元代以后，人們的飲茶方式不斷簡單化，這使得斗茶、點茶逐漸失去主導地位。斗茶、點茶的“失勢”使得建盞因無法適應社會需求而風光不再，昔日備受青睞的建盞就這樣在歷史中悄然隱退。因為斗茶，建盞名噪一時；也因為斗茶，建盞悄無聲息，正所謂成也斗茶，敗也斗茶。
2、經(jīng)由海上走向世界
從建陽城區(qū)出發(fā)，驅(qū)車只需半個多小時便可到達千年古鎮(zhèn)水吉鎮(zhèn)。建窯遺址就坐落在水吉鎮(zhèn)后井村旁，這片總面積約12.6萬平方米的窯址，呈環(huán)狀分布在蘆花坪、牛皮侖、大路后門和營長乾（包括圓頭坑）等處。
遺址中，一座長達135.6米的龍窯掩映于山林間，格外顯眼。在它周圍，燒制瓷器用的殘碎匣缽俯拾即是，這是國內(nèi)目前已知最長的古代龍窯。
2001年，建窯遺址成為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。建陽區(qū)委宣傳部部長劉寒表示，建窯遺址是不可復制的珍貴文化遺產(chǎn)，也是建盞文化傳承和發(fā)展的根脈。
千百年前，建窯生產(chǎn)的建盞以獨特的東方藝術魅力，不僅成為當時社會的特殊文化載體，令國人折服，還一度被指定為進貢宮廷的御用茶器，并由海上絲綢之路大量銷往海外，成為我國對外貿(mào)易和文化交流的友好使者。
謝道華介紹說，福建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和重要樞紐，建盞依托當時迅速崛起的泉州港和福州港，大量銷往東亞、東南亞等海外市場，備受當?shù)乜蜕糖嗖A。
據(jù)了解，宋元時期，海上絲綢之路的發(fā)展進入鼎盛階段。作為國之瑰寶的建盞，成為當時我國重要的出口商品。“特別是南宋時期，國家鼓勵出口，同時為了防止錢幣外流，規(guī)定凡是外貨不用金銀銅錢，而用瓷器絹帛兌換，因而這一時期建盞的外銷量更大。”謝道華告訴記者。
日本是最早意識到建盞魅力的國家。早在13世紀，日本僧侶來到浙江臨安天目山徑山寺學佛，回國時就帶回了一批黑釉茶碗，即建盞。因為茶碗采自天目山，所以日本僧侶稱之為“天目碗”或“天目瓷”。此后，“天目瓷”逐漸演變?yōu)槿毡救藢ūK的統(tǒng)稱。隨著中國茶道在日本的傳播和發(fā)展，以及建盞市場在日本的不斷擴大，建盞逐漸受到日本各界的青睞，并在此后一直被視為茶具中的瑰寶而珍藏。
據(jù)16世紀出版的日本文獻記載：“曜變斑建盞，乃無上神品，值萬匹絹；油滴斑建盞，是第二重寶，值五千匹絹；兔毫盞，值三千匹絹。”大致進行換算，這3種建盞分別相當于當時價值700多公斤、360多公斤和210多公斤的黃金，可見建盞當時在日本的珍貴程度。
“到目前為止，在日本官方認定的國寶級文物中，有8件是中國瓷器，其中有4件是宋代建盞，而這4件宋代建盞中的3件曜變盞是目前已知世上僅存的3件。”謝道華向記者介紹。
美國密歇根大學教授普拉瑪是西方發(fā)現(xiàn)并研究建盞的第一人，西方人認識到建盞的珍貴性和藝術性，大致始于他對建窯遺址的考察。1935年，普拉瑪?shù)剿?zhèn)考察建窯遺址，雇傭當?shù)卮迕裢诰蛄舜罅拷ūK，并將它們運回美國進行研究。兩年后，他發(fā)表考察和研究成果，吸引了來自歐洲、北美洲和澳洲等地區(qū)的許多學術界和收藏界人士，這些人此后也開始有意識地研究建盞，并收集建盞進行展出和交易。
目前，日本的東京國立博物館、美國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、英國的大英博物館等世界大型博物館都收藏有中國的建盞。
3、燒制技藝重現(xiàn)光彩
建盞的發(fā)展跌宕起伏，從輝煌走向低谷，又再次爬坡走向繁榮。
20世紀60至70年代，廈門大學、福建博物館、建陽縣文化館聯(lián)合對建窯遺址進行考古挖掘。隨著考古挖掘的進行，遺失在歷史潮流中的建盞燒制技藝被重新找回，建盞復興之路由此起航。
1979年，中央工藝美院、福建省科委、福建省輕工所、建陽瓷廠聯(lián)合組成攻關小組，進行仿古建盞實驗，經(jīng)過兩年的反復試驗，于1981年研制出仿宋兔毫盞，這使得失傳600余年的建盞燒制技藝重現(xiàn)光彩。
1989年至1992年間，由中國社科院考古所、福建博物館和建陽市博物館組成的聯(lián)合考古隊，對建窯遺址進行考古挖掘，基本摸清了建窯發(fā)展的歷史脈絡。
自建盞燒制技藝恢復以來，建陽一直致力于建盞的傳承與發(fā)展。特別是近幾年來，建陽始終將建盞的傳承與發(fā)展擺在重要位置，精心打造“建窯建盞”這張“金質(zhì)名片”。劉寒介紹，建陽組織成立了建窯建盞協(xié)會、建盞文化產(chǎn)業(yè)工作領導小組；啟動了兩年一屆的建窯建盞燒制技藝代表性傳承人評審工作；實施了建盞傳承人研修研習培訓計劃；通過舉辦一年一度的建窯建盞文化博覽會，加大了建盞文化對外宣傳推介力度。
記者了解到，建陽實施“品牌立盞、文化促盞、創(chuàng)意興盞、科技強盞”的發(fā)展策略，深入挖掘建盞及本土文化的潛力，堅持把平臺建設作為重要支撐，凸顯產(chǎn)業(yè)集聚效應。“我們把建盞與建陽本地的朱子文化、宋慈文化、建茶文化等結合起來，提升其附加值，使其從單一的陶瓷品，轉(zhuǎn)化為具有豐富文化內(nèi)涵的工藝品。”劉寒說，建陽還通過建設建窯建盞產(chǎn)業(yè)園區(qū)、建窯建盞文化旅游街區(qū)、水吉建窯建盞特色小鎮(zhèn)等一批核心產(chǎn)業(yè)集聚平臺，引導全區(qū)建盞企業(yè)規(guī)模化建設，推進全區(qū)建盞產(chǎn)業(yè)集聚化發(fā)展。
隨著建盞影響力的不斷擴大，其在國內(nèi)外拍賣市場上也開始備受關注。2016年，在美國紐約專場拍賣會上，一件宋代建盞以1078萬美元的成交價，創(chuàng)下建盞成交的最高價。2017年，在福建南平建盞拍賣會上，李細妹燒制的建盞“萬山可染”，以2600萬元創(chuàng)現(xiàn)代建盞成交價新高。
2011年，建窯建盞燒制技藝被列入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名錄。2015年，“建陽建盞”成為國家地理標志證明商標。2016年，建盞被批準為國家地理標志保護產(chǎn)品。2017年，建陽被授予“中國建窯建盞之都”榮譽稱號；同年，在金磚國家領導人廈門會晤期間，建盞作為國禮被贈予外國貴賓。2018年，在中國南平“武夷品牌”建設發(fā)布會上，建盞以151.8億元的品牌價值位居榜首。
截至目前，建陽共注冊建盞企業(yè)2500多家，共有建盞從業(yè)人員2萬多人，建盞產(chǎn)業(yè)共形成產(chǎn)值16.5億元。“建盞是宋代八大名瓷之一黑瓷的代表，燒制技藝精湛，凝聚著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。”建陽區(qū)委書記楊新強表示，當前，建盞文化產(chǎn)業(yè)已迎來發(fā)展的春天，建陽將繼續(xù)打好建窯建盞這張文化牌，讓中國的建窯、世界的建盞持續(xù)享譽全球。
